诸病源候论在医学科技上的贡献上

两晋南北朝时期的医家,多以医方之搜集整理和实际验证而著名。在医学理论的探求上,却有忽视的倾向,但他们长期实践的宝贵经验,为隋代医家整理研究工作提供了可贵的资料。公元六、七世纪间,我国医药学的发展取得了显著的进步。例如:医疗方剂的蒐集整理,完成了史无前例的《四海类聚方》,达二千六百卷之巨;《内经》的研究,开创了注释整理的新途径;隋太医署之设立,是我国医学史上,也是世界医学史上最早的初具规模的医科学校;国内外的医学交流和翻译外来医学著作,也日益繁荣起来。在这样的条件下,在前人积累了大量资料的基础上,巢元方与同道共同编撰了一部《诸病源候论》,五十卷,成为我国历史上内容最为丰富的探讨病因病机的一部专著,在人们认识疾病的长河中,在我国医学发展史上,对医学理论的进步,做出了出色的贡献,是继《内经》理论之后的一个新的创举。列宁说:“判断历史的功绩,不是根据历史活动家没有提供现代所要求的东西,而是根据他们比他们的前辈提供了新的东西”。《诸病源候论》,正是巢元方等利用前人的知识积累和成就,研究医学理论问题写成的,比他们的前辈提供了许多新的东西。认真发掘和整理他们的学术成就,古为今用,将有利于开展中西医结合,创造我国新医药学的伟大事业。

一、突破前人的病因学说

巢元方等在病因学说方面,有不少创造性见解,对有些疾病,甚至突破前人的定论,发现和描写了真正的病原体。

(一)确认疥疮等病的病原体:隋以前,医家对疥疮的病因,多认为是皮肤受风,邪热所致的关系,尚不能离开风、寒、暑、湿、燥、火等一套传统的学说。巢元方等通过临床上的认真观察,在前人基础上确认疥疮是因为疥虫引起的。他们指出:“疥者,有数种。……并皆有虫。人往往以针头挑得,状如水内瘑虫”(见《诸病源候论》卷三十五,《疥候》。以下凡引该书者,只注卷数和篇名)。强调:“疥疮多生手足指间,染渐生至于身体,……其疮里有细虫,甚难见,小儿多因乳养之人病疥,而染着小儿也”(卷五十《疥候》)。同时,他在叙述羌虫病时提到:“熟看见处,以竹簪挑拂去之,己深者,用针挑取虫子,正如疥虫,著爪上,映光易见行动也。挑不得,灸上三七壮,则虫死病除”(卷二十五《沙虱候》)。他们的这些描述,比欧洲Linne氏在公元年关于疥虫的报告,要早一千多年。由此可见,巢氏等关于疥疮病原体、传染性、好发部位、不同类型的临床表现特点和进行诊断的要点,都有了比较正确的认识,可知其观察是如何的仔细了。

此外,他们还描述了十余种由于“甚细微,难见”的虫所引致的疾病,并将这些疾病的治愈标准,与该虫之能否被消灭,直接地联系起来考虑,正如他们所强调:“至其病成,皆有虫侵食,转深连滞不瘥”,“虫死病除”等。当然,其中可能有相当一部分是推断出来的,未必尽皆事实。但其将发现病原体,作为诊断之依据,把消灭病原体,作为治愈的标准,用既知病原体的知识,推断未能确知的病因,无疑把我国医学的发展向前推进了一步。

(二)对流行性传染病病因的新见解:隋代以前,关于流行性传染病的记载,绝大部分都概括在伤寒、温病和时行病中。对于病因,则多以气候之突然变异为论据。如伤寒,强调冬时触冒于寒并为其所伤者;如温病,多认为是冬时冒寒,寒毒藏于肌骨,至春而发病者;时行病的病因,多归之为春时应暖而反寒……病无长少,率相似者。这种强调气温突变等因素,是造成传染病流行的病因,无疑比之鬼神致病是一个划时代的进步。但是,只以六淫之邪,是难以解释为什么同样的寒毒,有的会造成“转相染易,乃至灭门,延及外人。”而有的则并不流行。为了解答这一问题,《诸病源候论》的作者进行了仔细的观察研究。他们在前人的基础上,除了承认上述病因学说外,并创造性地提出:“伤寒之病,……人感其乖戾之气,而发病者,此则多相染易。故须预服药及为方法以防之”(卷八《伤寒令不相染易候》),“夫时气病者……人感乖戾之气而生病者,多相染易。故预服药及为方法以防之”(卷九《时气令不相染易候》)。“此病(温病)……人感乖戾之气而生病,则病气转相染易,乃至灭门,延及外人,故须预服药,及为法术以防之(卷十《温病令不相染易候》)。这种阐述,说明巢氏等虽然还将传统的学说置于主导地位,但他们已不满足这种说法了,而且用自己的实际行动,提出了宇宙间另有一种“乖戾之气”的物质,是造成传染病流行的病因,这种论述,无疑使传染病的病因学说,在寻求真正病原体的大道上,向前迈进了一大步。他所提出的预防传染病的观点,在我国人民同疾病作斗争的历程中有着积极的影响。

(三)有关感染绦虫病的确切论断:人体寄生虫,虽早已有很多描述,但对如何发病,则缺乏确切的认识。巢氏等正确地提出,人之所以患绦虫病,乃是由于:“以桑树枝贯串牛肉炙,并食生栗所作;或云食生鱼后,即食乳酪,亦令生之”(卷五十《寸白虫候》)。初看上去,他的这一论述,似乎还不十分肯定,因为他还同时提到了生栗、乳酪等。但是,他们能依据自己的观察,将绦虫的发病原因,与吃了半生不熟的牛肉或生鱼联系起来,可见他们的洞察力是如何的锐敏。

(四)探讨男女无子的原因:巢元方等人虽然没有否定封建社会对此问题的谬论,但他们已经正确地指出男女无子的原因,不单是女子的问题,男子疾病也与无子有着密切的关系。他们说:“妇人无子者,其事有三也。……”(卷三十八《无子候》)。对女子无子作了比较确切的论述。并强调了“丈夫无子者,其精清如水,冷如冰铁,皆为无子之候;又泄精,精不射出,但聚于阴头,亦无子”(卷三《虚劳无子候》)。他的这些论述,对造成无子是有关男女双方的因素,有了正确的认识。

(五)揭示酒皶鼻的病因:巢氏等指出:“此(酒皶鼻)由饮酒,热势冲面,而遇风冷之气相搏所生,故令鼻、面生皶,赤皰币币然也”(卷二十七《酒皶候》)。现代医学的一个重要的学说,认为酒皶鼻的发病,是由于嗜酒的刺激,温度的骤变,引致血管舒缩神经反射性病变造成的。这与巢氏等人的主张,其实质是一致的。当然,现代医学对酒皶鼻病因的认识,更为深入具体,且探明了更多的发病因素。

二、对症候与发病特点的正确描述

(一)对过敏性疾病与晕动病的认识:关于过敏性疾病,巢氏等出色地叙述了“漆疮”的典型症状,并且正确地指出:人们体质对漆是否过敏,是发病与否的关键。他说:“漆有毒,人有禀性畏漆,但见漆便中其毒。喜面痒,然后胸、臂、?、腨皆悉瘙痒,面为起肿,绕眼微赤。诸所痒处,以手搔之,随手辇展,起赤??。??消已,生细粟疮甚微。有中毒轻者,证候如此。其有重者,遍身作疮。小者如麻豆,大者如枣杏,脓焮疼痛,摘破小定,或小瘥,随次更生。若火烧漆,其毒气则厉,著人急重。亦有性自耐者,终日烧煮,竟不为害也。”又说:“人无问男女大小,有禀性不耐漆者,见漆及新漆器,便著漆毒”(卷三十五、卷五十《漆疮候》)。由此可见,巢氏等已正确说明:接触性皮炎的发病,与个体反应性的关系,并对其症状表现有了较全面的认识。

关于晕动病,他描述了晕车、晕船的疾病。同时,也说明这一疾病,也是由于个人体质的关系。他说:“无问男子女人,乘车船则心闷乱,头痛吐逆,谓之注车注船,特由质性自然,非关宿挟病也”(卷四十《嬖子小儿注车船候》)。

(二)对地区性疾病的认识:巢氏等所记载的“射工”与“水毒”,虽还不能肯定为血吸虫病,因此,也不能说他对该病已有正确的认识。但是,分析一下“射工”与“水毒”所描述的主要内容,我认为这主要是反映了巢元方等对血吸虫病的认识水平。以下分病名、发病地区等六方面加以讨论:1.病名:《诸病源候论》记载有水毒病,一名中水,一名中溪,一名水中病,亦名溪温。这些病名都寓有因接触溪流而引致传染病的意思。如说:“以其病与射工诊候相似,通呼溪病。”2.发病地区:巢氏等在叙述这种病的发病地区时指出,“自三吴(按:三吴为古地区名,所指也因时代不同而有异,此处指今之江苏省境内长江以南与浙江省同江苏毗邻地区)已东,及南诸山郡山县。”巢氏等所指的三吴正是血吸虫病流行比较严重的地区。3.发病季节:巢氏等叙述引起该病的毒虫时明确指出其“冬月蛰在土内”,“夏月在水内”,“春秋辄得”,这也正与现代所描述的血吸虫病发病季节大体一致。4.传染途径:巢氏指出,毒虫“夏月在水内,人行水上,及以水洗浴,或因大雨潦时,仍逐水便流入人家,或遇道上牛马等迹内即停住,其含沙射人影便病”(按:含沙射影使人病之说当然是不确切的)。我们若将这段文字记载,与关于病名的含意结合起来考虑,就可知《诸病源候论》的作者们已在一定程度上了解到该病的传染途径,并与现代的认识大体一致。5.发病经过与临床症状:《诸病源候论》在叙述水毒、溪温、射工等病时分别强调指出,“初始证候,先寒热恶冷”,“头微痛目匡疼,心内烦懊”,“腹痛”,“洞利及齿间出血”,“不食而狂语”,“清朝小苏,晡夕则剧”的特点等,也与现代所描述的急性血吸虫病症状基本一致。6.诊断:一般根据上述,作出血吸虫病的诊断并不困难。巢氏等还记载了其它几种方法。如“作数斗汤,以蒜四、五升捣碎,投汤内消息视之,莫令大热,绞去滓,适寒温以自浴,若身体发赤斑文者,是也”。这对早期感染之病人,更有一定的诊断价值。尽管巢氏等在这里没有论及慢性血吸虫病的症候,但是,我们根据上述理由,可以认为早在一千几百年前他们对血吸虫病已有一定的认识。

其次,如对南方多见的羌虫病(沙虱候);江东、岭南(今江苏、浙江、广东一带)的脚气病;山区常见的甲状腺肿大病等,除了对其地区性已有了正确的认识外,对症状、发病特点、诊断等,也有了比较正确的记载。

(三)对泌尿系结石的认识:他初步认识到小便淋漓而出石的疾病,与肾脏之虚损受邪,水结而化为石有关。并且轮廓地描绘出泌尿系各脏器间的生理解剖关系,尽管这一印象,未必是有实际依据,但其由临床感性认识所总结出来的这一理论,基本上是正确的,也比前一代高明了。他说:“石淋者,淋而出石也。肾主水,水结则化为石,故肾客沙石。肾虚为热所乘,热则成淋。其病之状,小便则茎里痛,尿不能卒出,痛引少腹,膀胱里急,沙石从小便道出,甚者塞痛令闷绝”(卷十四《石淋候》)。“淋而出石,……细者如麻如豆,大者亦有结如皂荚核状者,发则燥痛闷绝,石出乃歇”(卷四十《石淋候》)。这些生动逼真的描述,有利于在临床上做出正确的诊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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